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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追追小組／調查報導

生命三大要素：陽光、空氣、水。水對我們的重要性不言可喻，然而最近網路上卻流傳一篇文章「逆滲透水與蒸餾水最不能喝？」，文章作者署名是南華大學教授呂應鐘，內容則指控逆滲透水與蒸餾水等「純水」是造成國人骨質疏鬆與心血管疾病的凶手－－真的嗎？

>>看原信：逆滲透水與蒸餾水最不能喝？

首先，這篇文章並非網路無聊人的KUSO之作，確確實實是是呂應鐘教授去年出版的《六根療法抗腫瘤》一書中的內容。所以，我們的報告到此就可以結案了？當然不。如果就這樣結案，那麼我們就犯了邏輯推理上常見的「訴諸權威的謬誤」（Appeal to Authority）。要肯定或否定「逆滲透水與蒸餾水最不能喝」這個問題，還是要看教授所提出的理由、假設、證據與推論是否能支持其結論而定。

「逆滲透水與蒸餾水最不能喝？」這篇文章的結構，我們先分析其論證如下：

結論：逆滲透水與蒸餾水最不能喝
理由一：因為純水中完全不含任何礦物質，人體需要的鈣、鉀和鎂統統不見了，長期飲用會對人體造成血管疾病、心臟病、骨質疏鬆症。
理由二：對小孩和老人而言，更是非常需要鈣質，但是他們對一般鈣的吸收能力較差，必需由飲水中補充水溶性鈣質來預防。
理由三：在國外，逆滲透原理是「應用於海水淡化、洗腎血液透析用水、實驗室高純水」，沒有人會拿來當日常飲用水
理由四：去年，教育部也已通令全國各級中小學校不可再裝設逆滲透飲水機，一律改用燒開水。教育部終於覺醒了，可是一般民眾不知道呀！
理由五：喝純水會造成發育不良。尤其是一歲以內的嬰兒，絕對不能用逆滲透水、蒸餾水等純水沖泡牛奶或當開水給嬰兒喝，一定會成長緩慢、甚至長不出牙齒，或是智力遲鈍。
理由六：有一家飲水機公司曾經做過實驗，他們使用自來水、RO逆滲透過濾水及RO加UV紫外線殺菌三種來做比較，發現ＲＯ加紫外線殺菌，培養七十二小時後，無細菌產生；ＲＯ逆滲透過濾水，在培養七十二小時後，產生無數細菌；用普通自來水，培養七十二小時後，產生二個細菌。
理由七：因為純水是「酸性」，所以純水是現代慢性病如癌症、尿毒症、糖尿病、高血壓、中風等的起因

支持理由一的「證據」：
1.一九七七年美國國家科學院經過九個國家五十個研究團隊研究純水之後，認定：純水無礦物質，使得心血管疾病發病與死亡率增加。因此在軟水中的加入適量的鉀、鎂、鈣、鉻，每年可使十五萬人免於死亡。
2.二十多年前，中東地區由於缺乏淡水，所以美國等先進國家便執行中東地區海水淡化的大型計畫，就是用逆滲透將海水淡化。結果，不久之後，中東地區的小孩統統掉牙，因為，淡化後的水完全沒有人體所需的礦物質，造成成長中的小孩嚴重缺鈣。

支持理由六及七的「證據」：
1.因為純水是「酸性水」

以下，我們將逐一分析其理由是否成立：

關於理由一：套用呂教授最重視的「邏輯」來看。理由與結論要具有邏輯性的相關性，還必須要看立論者是以什麼「假設」做為立論基礎。呂教授認為「因為純水中完全不含任何礦物質，人體需要的鈣、鉀和鎂統統不見了，長期飲用會對人體造成血管疾病、心臟病、骨質疏鬆症。」要能成立的前提或假設有二，第一個假設是：是單一的「礦物質缺乏」是這些慢性病致病因子。但事實上是如此嗎？馬偕紀念醫院營養師趙強指出，這些慢性疾病是「生活形態不健康」所造成的疾病，致病的因子複雜，並不能用單一的「礦物質缺乏」來解釋。台大醫院內科醫師，中華民國骨質疏鬆症學會理事長蔡克嵩表示，純水會造成骨質疏鬆的說法並不可信。他指出，造成骨質疏鬆的原因很多，人體每天需要的鈣質，飲用水所能提供的不過百分之一。「少這百分之一會有什麼影響嗎？」台北大學附設醫院營養師麥素娟也指出，水並不是所有礦物質的來源，目前也沒有研究證明骨質疏鬆與飲用純水有關係。

以骨質疏鬆症而言，高雄榮總新陳代謝科主治醫師林興中即曾為文指出，造成骨質疏鬆的危險因子包括：

種族：白人及亞洲人較黑人有較低之骨質密度。
生活型態：包括抽煙、酗酒、咖啡因過量、缺少運動、營養不良、攝取維生素Ｄ不足或低鈣高鹽飲食及蛋白質不足或過量者。
性別、年齡及體質：女性因骨質密度較男性低，又因停經後骨質大量流失，加上平均壽命較長，故患骨質疏鬆症為男性之6至8倍。此外年齡愈大、體型愈瘦小者，危險性也愈高。
遺傳體質：有家族病史者。
性腺功能不足：如早發性停經者。
藥物：如利尿劑、抗癲癇藥、類固醇、甲狀腺素、四環素、肝素、化學療法。

參見：骨質疏鬆症之最近進展

以心血管疾病而言，最常被廣泛討論的危險因子則包括：高血壓、有菸癮者、糖尿病、膽固醇過高及缺乏運動者。

參見：冬天的隱形殺手-心血管疾病
心血管疾病總論

換句話說，致病的因子如此之多，呂教授是如何確定純水是這些慢性病的致病因子？

我們致電教授查證立論，教授雖然強調他說的都是「有憑有據」，不過，因為他不是「寫論文」，所以資料還要找找。因此，我們無法從教授處得知他的立論根據，只好自己動手，關於骨質疏鬆論，可能來自這篇文章：
Why Purified Water is Bad For You?

關於心血管疾病論，則可能來自這篇研究：
Magnesium and calcium in drinking water and acute myocardial infarction（也可參見：長期喝純水可能與心臟病有關?）

關於第一篇文章，作者Zoltan博士立論內容與呂教授幾乎如出一徹，不知道是他的英文版參考呂教授，還是呂教授參考他。不管怎樣，在本文中，並沒有比提出比呂教授文更多的證據來支持純水造成骨質疏鬆論。

關於第二篇文章，是瑞典Goteborg大學的Eva Rubenowitz的長期研究，但研究人員也承認這個統計並不太嚴謹，因為研究無法確時統計受測對象到底住在硬水或軟水地區有多久的時間，而且無法將其它引起心臟病的因素排除在外。換句話說，也就是仍缺乏直接的證據證明「硬水」比「軟水」好。

營養師趙強指出，一個從1994-1996年進行的高血壓飲食的大規模研究─DASH（Dietary Approaches to Stop Hypertension 參見：The DASH Eating Plan Puts Patients on the Road to Heart Health；另可參考「對抗高血壓的最新飲食對策」）指出：導致高血壓的飲食因素並不單純，要控制高血壓，並非控制某些單一因子(例如高鈣、低鈉、高纖、低脂、或限制酒精)就能達成，要控制高血壓 ，需要一種綜合性的飲食對策。

所以，若要說：單獨因為飲用水缺乏礦物質會導致這些疾病，以目前已知的研究看來，似乎是證據不足的。

呂教授理由一的假設之二是，水是人體主要的礦物質來源，純水剝奪的礦物質量才足以對人體造成影響。但事實呢？人體所需的礦物質都是來自飲用水嗎？以鈣質為例，人體每天該喝多少水？水（非純水）又能提供多少鈣質？

以經期的女性來說，每天的鈣質的需要量為1000mg，已停經的女性則需要每天攝取1500mg 的鈣質，青春期的女性尤其要注意鈣質的每天攝取量約1300mg。（參見：
http://health.seed.net.tw/chiaungo/symptom/osteoporosis.htm）以小孩來說，從O歲到19歲，依各個年齡層的不同，每天所需的量從200毫克到1000毫克不等。參見：
http://tw.health.yahoo.com/040521/11/nzw8.html

那麼，在我們的自來水中，含鈣量又是多少呢？根據水質中心的資料，依取水口的不同，最高是每公升37.7mg最低是10.6mg。（參見：臺北自來水事業處水質中心各淨水場原水平均水質）

換句話說，照「邏輯」來看，如果完全靠喝水來補鈣質，那最高要喝到一百公升才足夠！怎麼可能呢？牛也喝不了這麼多吧？我們相信呂教授絕不是要我們當牛。比較合理的算法，是依照人體每天喝了多少水，算出可得的鈣量，然後看看純水讓我們損失了多少才對。

一般營養師對人體所每需水份的建議量，大約在2800到4000cc之間。（參見：http://www2.mmh.org.tw/nutrition/chao/renalst.htm）以最高值來計算，一般人每天可以從水中補充到的鈣質，最高不超過150mg－－這個數字，只要一杯牛奶就可以補回來了，不喜歡喝牛奶，還有優酪乳、起司、甚至豆腐可以讓你選。（參見：http://www.ohayo.com.tw/ohayo/medical/doctor_interact/n_dr_writings_1_xv.asp?DocID=33304&BType=0127&key=）

至於呂教授為了支持理由一所提的兩個「證據」。我們在資料庫中遍尋不著，致電教授查證，教授雖然強調他說的都是「有憑有據」，不過，因為他不是「寫論文」，所以資料還要找找。因此，我們仍然不知道這兩個「證據」的詳情為何，只能先存而不論。

關於理由二：老人與小孩對鈣的吸收力較差，老人的鈣吸收力是較差沒錯（參見：骨質疏鬆事出有因），但一般建議的補充方式是加鈣片。如同我們在前面指出的，飲用水中的礦物質含量並不足以完全供給人體所需，有效率的補充礦物質方式，也絕不可能靠拚命喝水達成。至於飲水中的礦物質比較好吸收，這點，呃，我們仍在幫呂教授找足可信賴的證據。

關於理由三：在國外，逆滲透原理是「應用於海水淡化、洗腎血液透析用水、實驗室高純水」，沒有人會拿來當日常飲用水。逆滲透設備可「應用於海水淡化、洗腎血液透析用水、實驗室高純水」這點並沒有錯，但「可應用於這些領域」這個命題有包含「不可用於其他領域」這個意含嗎？呂教授說「沒有人會拿來當日常飲用水」，這點，不知道他的立論根據何在（很抱歉，我們沒辦法從呂教授的口中問出任何根據，我們會再努力幫呂教授找的）？

我們隨手找了幾家國外RO逆滲透水設備公司，上面就標榜著可以「家用」(home)或「辦公室用」(office)（註：有興趣的網友也可以用Reverse Osmosis當關鍵字，自己找找）

http://www.freedrinkingwater.com/ro-45-detail.htm
http://www.advancedwaterfilters.com/
http://www.water-filters.us.com/reverse-osmosis-water-filter.htm

當然，很有可能，這些設備都只是這些公司擺好看的，根本沒人買。不過，呂教授這個說法是很危險的，因為只要有一戶不識相的，沒看過呂教授大論的外國人家去買了，這句話就不成立了。

關於理由四：教育部已通令全國各級中小學校不可再裝設逆滲透飲水機，一律改用燒開水－－這個，應該是教授誤會了。因為根據我們記者去查詢教育部的結果，教育部並沒有下這個命令。只有說，不再補助購買飲水機。也不是只有不補助逆滲透飲水機，而是所有飲水機都不補助。

關於理由五：喝純水會造嬰兒成發育不良。這點，當然還是沒有文獻報告。不過呂教授有告訴我們他的「根據」，是他的讀者（對不起，還是朋友？我們一時沒聽清楚，又不好意思再問，總之，是教授親身接觸的一個例子）的小孩，十多個月大，發育不良，他們向教授求助，教授就判斷是逆滲透水泡奶粉害的。教授的理由是：「小孩能吃三餐嗎？只能喝牛奶對不對？」

首先，判斷幼兒是否發育不良，有一定的標準，例如，該幼兒是不是掉出正常的生長曲線之外，還是在曲線之內，只是比較矮小？小孩長牙的速度依個別孩童的不同，也會有所不同。至於發育不良的原因，可以上溯自胎兒期。自出生後，又分成「原發性」、「次發性」原因，次發性原因裡，又包括各種疾病的可能性，營養不良只是可能性之一。（參見：
影響生長的因素、孩童生長發育）我們實在不知道教授對這名可憐的小孩做了什麼診斷？什麼病理研究？才可以下這樣的判斷？

關於理由六：RO水會生較多細菌？這一個說法，我們也很努力的幫教授找「證據」，網海茫茫，我們只找到一個庫存連結：「活化水與逆滲透水細菌比較」。很遺憾的是，除了跟教授所提，一模一樣的數據，並沒有看到實驗的細節、方法。我們問教授：這樣的數據為何是可信的？教授則反問：「他們自己也是飲水機公司啊？有必要自打嘴巴嗎？」有道理，不過，有沒有可能這家公司是想賣「RO+紫外燈滅菌」?（這句純屬推論啊，大家看看就好。）

關於理由七：純水是酸水？這個說法，在Why Purified Water is Bad For You?這篇文裡也有。Zoltan博士還說明了為什麼是酸的，不過卻沒有提出可以證明他說的研究報告與證據。另一方面，我們所詢問到的專家，如台北大學附設醫院營養師麥素娟則指出，純水應該是中性的。在實驗室中，純水被定義為「中性」也就是PH值＝7的溶液（參見： 日常生活中常見溶液的pH值）換句話，先不論「酸性」體質是否造成這些慢性病，純水是酸性這個說法就站不住腳，又如何推論其他呢？（2004年8月3日淡水河一號註：這裡的說法，我們在第三篇報告裡已更正，但不影響本篇的結論，請參見：純水事件簿(3)酸，還是不酸？）

總而言之，對於大家要喝什麼水，我們並沒有意見。純水中缺乏礦物質也是事實，但綜合以上分析，呂教授文中所說的，喝純水三年，一定會得骨質疏鬆等種種疾病，不管是邏輯、學理、還是實務上，都沒有可靠的證據支持。呂教授如果要堅持他的說法正確，希望他可以提出令人信服的證據、研究報告與數據分析。追追追小組一定秉持「無限逼近真相」的最高原則，勠力為此報導。

2004年7月29日補述：
感謝網友捎來訊息，環保署的電子報，也在最近針對「逆滲透處理水與蒸餾水是否適合飲用提出說明」。請參見：
http://ww2.epa.gov.tw/enews/Newsdetail.asp?InputTime=0930728175641

ps.環署的標題有錯字，應該是逆滲透，不是逆設透哦^^

2011年8月26日補述：
上面環保署電子報連結已失效，這邊補上另一個環保署連結，供大家參考：
環保署 > 民眾問答集 > 逆滲透處理水與蒸餾水是否適合飲用？
http://tsm.epa.gov.tw/drinkwater/index-4.htm


「RO逆滲透水與蒸餾水不能喝？」系列報導：
網路追追追／RO逆滲透水與蒸餾水最不能喝？
網路追追追／純水事件簿(2)一個營養師的觀點
網路追追追／純水事件簿(3)酸，還是不酸？

以上報告，也感謝以下網友參與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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