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
小時候,我們家窮到沒資格買菜販架子上的菜,只有地上的殘葉才有我們的份。我告訴自己:窮人家的孩子沒有輸的權利。另一方面,我心裏彷彿一直有一種對人生虛空的抗議,我不要我的一生如蘇東坡所描述的:「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爾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我沒敢向這世界要很多,只求能有一個活得深刻的人生。若我只能是飛鴻,願我這僅有的一生,在雪地裏留的爪印能夠深一點、久一點。
順利中的迷失
我自知沒有什麼可依靠的,「努力」是我唯一可以把握的。很幸運的,在聯考的制度裏,我這沒沒無聞的窮孩子,居然考上台大。進了大學,按理說向來標榜獨立、企圖心超強的我,應該沒什麼好茫然的;但是,當我一想到班上同學,大家都很厲害,不是北一女就是建中的,他們背起比電話簿還厚的原文書,可以精確得像影印機一樣。我打量一下自己,覺得比起他們,我沒得比的;念頭一轉,我決定到社團中來肯定自己。奇怪的是,這個不著痕跡的轉,竟偷偷地把我帶離了我崇高目標的起點,我一點也沒察覺,還自以為是在尋找自己的興趣與天賦。在社團裏,我很投入,我戲稱自己得了「舞癌」末期,只要音樂一響,我的腳就不是我的了,全自動跟著音樂起舞。這份熱愛,充其量只能把我變成音樂盒上的木娃娃,有炫亮的外表卻仍虛空,並且我也不能坦然面對辛苦的父母。
追求最酷的學位
大學快畢業前,我思考自己未來的出路。首先,我要找一科認真地唸,得到極好的學期成績,來證明自己的腦細胞沒全死光。再來,就規劃我的生涯,鎖定深入尖端科技——分子生物學,為未來鋪路。畢業後,成績單雖然不好看,靠著一份熱愛與企圖心,自己寫推薦函,先後進長庚醫學院與中央研究院當助理,全力追求最酷的科學,使我在技術層面上再加強。三年後,覺得自己的學理懂得還不夠深,就慫恿剛結婚的丈夫一起到美國唸書。
很幸運的,我們共同申請到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我想,既入寶山絕不空手而回,於是選最尖端的「分子遺傳學」來唸,還找了一位最聰明的老師來作我的指導教授。雖然這位老師脾氣不大好,沒人敢跟他;但我想,我人很好,這應該沒問題,況且我要的是他的學問阿。老師要求很嚴,我只記得我天天被罵,好像不論我做什麼他都不滿意。事實上,我們的聰明度可能落差太大,這位老師實在沒辦法想像會收到我這個「阿斗」學生。我一直想做好,但一面要適應語言,加上專業科目和過去不同;一面還要顧到實驗,實在捉襟見肘。
一扇扇關閉的門
為求改變,我介紹女朋友給老師;約會完,他回實驗室還是照罵我,所以這個辦法無效。我想我不能改變別人,總可以改變自己罷。於是我決定生個孩子幫我找回笑容。那知沒那麼簡單,我們從家庭醫生看到不孕症的專門醫生,吃了好多藥、做好多治療,最後醫生勸我看書或加入心理成長團體,和一群不能有小孩的人互相鼓勵。我只覺得身心疲乏,開始害怕看見孕婦或小孩;連在路上,看見懷孕的野貓、野狗都能使我情緒崩潰。
另外,隔半個地球的父母,或是要我寄衣服回去帶到廟裏祈福,或是在幾次回台探親的機會中,帶我到傳統神明面前,三跪九叩;但似乎傳統神明只是「管區警察」,出了台灣就無效了。這當中,原來的指導老師以奇怪的理由離開學校,留下帶不走的實驗室和無奈的我。我還設法申請小補助,仍是無法有突破,又再渡過空白的兩年,終於有第二位指導老師願意收我這個學生。但第二位指導老師,卻要我每隔不到一年,就換一個研究主題;眼看著一個個細心照顧、全心投入的研究被封殺,我不得不順從,但離「畢業」也越來越絕望。到這時,我發現,我像是個集所有挫敗於一身的「黑洞」。
雪上加霜…
一向名列前茅的先生,從沒有像我這樣的悲劇性格。五年時間一到,他順利完成碩士與博士學業,並且找到台灣的教職工作。對我這樣一個桀驁不馴的妻子,他幫不上忙,就勸我放棄學業(承認自己唸不來),一起回去,他會養我。我怕我回去會瘋掉。他認為我選擇學業高過愛情與家庭,實在不可理喻。而我從不知道追求學業可以成為我從婚姻中被三振出局的理由。這世界的遊戲規則,像是一場騙局,不是說好「苦兒奮鬥記」會有好結局的嗎?告訴我,我究竟錯在那裏?…最諷刺的是,就在我先生決定回台面談教職而去搭飛機的那天,我意外的驗出懷孕了。我哀求他看在孩子的面上留下,他還是走了。我無望地一個人繼續走下去,更多暗中的眼淚,堆積在我前面的路上,我走入了自己一手策劃,卻不可收拾的「深刻人生」……。
在我快生小孩前,按州法律規定,必須搬到更大的公寓。當我獨自挺著大肚子和水腫不堪的雙腳,看見快高到天花板的所有裝箱時,我不禁要問:我受苦的意義是什麼?往後獨自帶小孩時,還遇到幾次歹徒闖空門,指痕觸目驚心,弄得校警二十四小時巡邏來保護我。先生寒暑假雖來幫忙,但這樣的生活模式不能幫助我畢業。最後,小孩一歲半時,我已接近學校規定的修業年限,我淌著淚水,把孩子帶回台灣交給先生,自己再回來拼。飛回美國時,我體力不支,氣喘發作,差點沒命。天天想念孩子,又不知自己是否能畢業,使我陷入深邃的憂鬱中。哭,是我剩下的唯一功能,天天伴著我的是顯微鏡下的兩行眼淚……。
神來拯救
就在此時,隔壁實驗室有個來自大陸且信主才三年的姊妹,她經過我的實驗室,主耶穌要她進來向我傳福音。她沒傳過福音,當主要她進來時,她想直接溜過,主耶穌再給她感覺,要她非進來不可,她只好硬著頭皮試試。進來後,她說了好多我全聽不懂的話,倒是說到主耶穌是滿了愛的救主,我想這不正是我所需要的嗎?好好的人生被我親手毀掉,真像一個輸光一切的賭徒,這樣的爛攤子我真需要一位救主啊!當下,是我第一次開口禱告,淚水暢然而下,我好高興我的人生有一位主來接管。
兩星期後,我喜樂地受浸歸入主的名下,連受浸的禱告,主都親自教我,我再也不敢靠自己了。在外面環境沒有具體改變時,我體會到哥林多後書六章十節所說的:「似乎憂愁,卻常常喜樂;似乎貧窮,卻叫人富足;似乎一無所有,卻擁有萬有。」我也知道,照這世界的教導,沒有疼惜、沒有愛。但主耶穌一面從裏面給我最柔細的安慰,另一面開啟我的心,使我接受主耶穌最深的指責,看見天底下再沒有像我這麼「鴨霸」的罪人了。我原以為自己是「受害者」,但在主的光照下,我看見指導教授為我也受害不淺,我白佔位份,卻毫無學術貢獻,害他拿不到永久職位,我還要求他饒恕。我也看見,當我從有獎學金唸到沒獎學金時,我的公公婆婆和先生,一年還要提供我上百萬的學費,供我求學,天底下再沒有這麼有度量的公公婆婆了。當我從自認是「受害者」的陰霾走出來時,我發現過去自己是何等以「自我」為中心,我再也埋怨不出來了,留下的只是無盡的感謝。
豐盛的恩典銘刻我心
然而神的豐富,還不只這些。首先,主耶穌讓指導教授願意為我申請特別延長修業年限。另外,當我幾乎失去生活能力時,主耶穌派來一大堆我根本不認識的弟兄姊妹來扶持我。我實驗室的冰箱裏,隨時有十幾個便當,夠我一星期的「戰備存糧」,裏面有各國的風味,讓我過得像國王一樣幸福。還有姊妹專門到圖書館為我查資料,讓我論文順利進行。有的專門提供倪弟兄文集和各樣屬靈書報,讓我不浪費時間,又隨時得餵養。英語和華語聖徒都定時為我禱告。我何德何能?那一點是我配得的?我只能將自己獻上,求主將這一切的愛,銘刻在我的骨子裏,作我一生的印記。若我能有一點點用處,願交在主的召會、主的身體裏。
當我真體會到有主就夠,願意把學位放下,交在主手中時,卻發生了怪事。就是我做實驗的果蠅,莫名其妙得了罕見的傳染病,如此我和我的果蠅就必須被隔離到廢棄的儀器室。我以為這下完了,後來才知道,這是主耶穌高妙的「絕招」。因為廢棄的儀器室比一般實驗室的溫度高些,它就好像特製的保溫箱,恰恰可把果蠅十四天的生活史縮短成九天。由於空間其大無比,又是一人獨享(因為在隔離中),方便我平行進行種種實驗,數據做得又快又多,果蠅的傳染病也不藥而癒,真是奇妙!
這樣裏外的敲打製作,在信主後一年半,主耶穌賜給我學位,也保守了我的婚姻,也讓我的孩子沒有不認我,主還醫治了我的氣喘和憂鬱,又賜給我對主耶穌永遠覺得不夠的渴慕。我這才知道「要求能夠活得深刻」原本無罪;重要的是:我們是在證明自己呢?還是找到了永恆的神,深刻雕琢祂原初的美意?如今的我,能夠「現在活著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裏面活著」真是太好了,這才是真正「深刻的人生」啊!
這段用眼淚換來的經歷,並不私屬於我,它是「神愛世人」的代言,真希望那些還在遵守這世界的遊戲規則,卻無辜落難的每一個世人知道:我們可以不只是飛鴻,我們更可以是神從污泥中撿起,還要再精心製作的心愛珍珠。邀請你與我們一同從神的美意出發,看我們的這一生:神要用每個令人驚喜的明天,製作出宇宙級的永恆傑作—新耶路撒冷。
(廖張慧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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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來源: 追求深刻的人生-我如何走出悲劇性格 | 水深之處福音網站 http://www.luke54.org/view/15/3340.html#ixzz23CcW56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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